1. 顾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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嗒嗒，嗒嗒嗒嗒……

深夜，空旷无人的马路边，远远响起一阵沉闷的鞋跟敲击声。

良久，昏黄的路灯下，走出一个手抓挎包、神色萎靡的年轻女人。她裹着一身臃肿的大棉袄，头发凌乱，面色枯败，眼睛下挂着重重的黑眼圈，看起来活像具行走的丧尸。

“垃圾公司，加班加班加班，就知道加班，又不给加班工资，总有一天我要一脚蹬了换个新工……”

走近后能听到，一边走，女人嘴里还反复嘀咕着什么，闪烁的路灯将女人的影子向后拉得很长。在她的右手边，用围栏围起的建筑工地里，一个人影在一片漆黑中一闪而过。

临近年关，在海云这个临海小县城工的外来务工人员大多趁早回老家过年了，也就宋丽华工的那家抠门台企，因为事儿多，拴着宋丽华和她几个同事愣是不许走，今天，等宋丽华处理完手上的活时，连末班公交都已经走了。

万幸宋丽华的小出租屋离公司不远，也就两公里路，走路也能回去。但公司周围都是新划出的开发区，平时就没什么人经过，一到了年尾，路上更是空空荡荡，顶着寒风走了一路，先前冲上脑门的愤慨被冷风吹散，听着自己脚步产生的回音，注意到周围的环境，宋丽华渐渐感到了害怕。

她记得很清楚，一个月前，就在旁边这个工地里，发生过一起严重的安全事故，吊在楼顶的机械吊臂顶端不知因何缘故突然掉下，砸死了三个搬砖工人。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，因为价钱谈不拢，那些农民工的家属和亲友拉拉杂杂几十人，拉着横幅，披麻戴孝，在工地周围堵了好几天，连市长都惊动了。后来人是劝走了，工地的工人却也没了继续干的心思，包工头干脆就提早放假，让他们回家了。

回忆起这件事，宋丽华的目光不由得朝铁皮围栏的缝隙里张望了一眼，看到里面一块空地上撒着石灰，边缘似乎还拉着一圈黄色警戒线，背上瞬间飘过一丝凉意。

得，那边应该就是事故现场吧，没想到离马路这么近，说起来，好好的机械吊臂怎么会突然断裂呢，这也太危险了吧……

正想着，耳朵忽然捕捉到“簌簌”几声轻响。宋丽华奇怪地偏头看了眼自己的左肩，发现上面落了几颗芝麻大小的沙粒，正疑惑那是什么，下意识抬头朝上一看，却见一团黑咕隆咚的什么东西，正直直朝自己的方向掉落下来。

“什、什么啊！”

危急时刻，她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两步，也就在脚步撤离的一瞬间，那东西带着风声，“砰”地一声砸落在坚硬的地砖上，犹如一颗熟透的番茄般，在宋丽华的脚边炸裂开来，迸溅出大量鲜红的液体。

“啊……啊啊……”

看清落在地上的究竟是什么后，宋丽华双腿一软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她迟钝地张大嘴，想要尖叫，嗓子眼却绷得紧紧的，只能发出轻飘飘的几声“啊”。

虽然从高处坠落，地上那人却还保留着意识，她趴在地上，艰难地朝宋丽华的方向偏转了头，血肉模糊的脸上，嘴唇张翕，仿佛在说着什么，可宋丽华却永远失去了听清的机会，因为就在这时，又有一大捆钢筋带着恐怖的穿透力从天而降，骤然砸落在眼前那人身上，一步之遥的宋丽华也没能幸免，被散落在外的几根钢筋毫不留情地刺穿了腹部与双腿，定格的姿态活像一只被钉住的昆虫标本。

如垂死的蝴蝶般，在剧烈的疼痛中，宋丽华惊恐地睁大双眼，慢慢失去了意识。

……

“这里是n3209号……已确认死亡……已回收……有平民卷入……垂危……”

“……申请启动……同化程序……”

“请求已获许可……”

“开始植入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宋丽华女士，能听到吗？”

“你好？宋丽华女士……”

好吵啊……能听到，所以能不能闭嘴呢……

半梦半醒间，宋丽华觉得自己仿佛在一片海洋里沉浮。一开始，周围很黑，很冰，也很冷，肆虐的风暴卷起无数漩涡，漆黑一片的水面下，伸出无数只恐怖的手，将她一个劲地向下撕扯、拖拽……但是，当这个聒噪的声音响起后，昏暗的天边忽然浮现了一团团柔和的微光。四处不再阴冷恐怖，包围自己的水渐渐温暖了起来。如同在母亲羊水中沉睡的婴儿般，她闭上眼，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身体，任由自己沉入了幽深静谧的水底……直到耳边响起一声刺耳的闹铃。

“叮铃铃铃铃！叮铃铃铃铃！”

“唔……”

被窝里的人哼了一哼，迷迷糊糊睁开眼，伸手熟练地按掉第一道手机闹钟，一翻身，很快，屋里又响起了一阵规律的鼾声。

“叮咚，叮咚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