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

芷若日复一日的给那株不知死活的桃树浇水，按照郦桃夭书房中《莳芳集》的记述，从理论上来说它应该还有救。

在桃花庵的第四个年头，郦桃夭把自己的神秘书房开放了一小部分给芷若。就是这一小部分就足以让芷若叹为观止，各种各样的杂学书籍，让芷若不禁想起杨逍提到桃花岛杂学传承时骄傲的样子，不知道比起郦桃夭的这些谁能更胜一筹？

这日的芷若依旧提水来到庭院打理花花草草，郦桃夭最近总是在庵堂中见一些行踪诡秘的人，想到她那一身飘逸灵动看不出路数与强弱的武功，再想到她那些神秘的传承，芷若想这可能事关郦桃夭的师门秘辛，因此每次来了陌生人，她都会识时务的避开，今日也不例外。

芷若为桃树例行每日的检查，本没抱什么希望，结果桃树居然给了她一个意外的惊喜，在它干瘪乌黑的枝干之上生出一枝小小的嫩芽。起初芷若还当自己眼花出现了幻觉，细看之下发现竟然真的是这桃树发了新芽。

那个骄傲又挑剔的女人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吧，想到这儿芷若的脸上也浮起一个微笑。

芷若跑到郦桃夭的起居室，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会完客回去了。只是她刚刚跑进屋内就发现有一点不对劲，芷若眉心一蹙，房间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。找了一圈，发现郦桃夭倒在花櫈边上，周围地上还有一块斑驳的血迹。

芷若心中一惊，忙把人从地上扶到床上让她躺下，之后手迅速搭上了她的手腕，只觉得她体内内息乱窜，脉搏若有似无，对于如何帮她，芷若竟然毫无头绪，焦急之下额头都起了一层薄汗。

郦桃夭无力的抬起眼皮，微微笑着道：“没用的，我早知道自己要死了，你医不好我的，芙蕖不是给了你五年的时间吗？其实是因为我只有五年时间了，没想到你来之后我竟还多活了一年，大概是觉得你太笨，还没办法出师，舍不得死吧。”

芷若根本听不进去，死死的抓着她的手，手上的脉摸不到就开始找其他地方，红着双眼睛，眼见就要把她的衣服扒掉看看有什么外伤了，郦桃夭赶紧伸手把芷若的两只手都握在手里，安抚她，似乎在告诉芷若这不是她的错，是她自己有意隐瞒的。

她知道芷若不清楚她现在的状况，不敢用力挣扎，怕伤到她，这才继续开口道：“我之前练功出了岔子，心脉都差不多断了，能活到今天已是本门秘法保命之故。”

郦桃夭说完细细打量了芷若一番，如今的芷若已经不是当初来找她的那个小不点了，亭亭立，举手投足都是特殊的韵律和美感，真回了芙蕖那不知道要勾走多少男人的心呢。

“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，总不算砸了我的招牌，虽然我总是对你过于苛责，但其实你真的是一个好学生。你知道我最满意你的地方是什么吗？”

见芷若红着眼睛摇头，她微笑道：“我最满意的是你与我不同。虽然你是我教出来的，但是你就是你，没有成为我的翻版，这天底下美的事物不是只有桃花之华，还有幽兰之姿，青莲之质……千姿百态才得至美大同，你很不错。”

这是芷若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夸奖，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，挤出来一个有些难看的表情。

郦桃夭有些嫌弃的看了她一眼：“快把你的丑样子收起来，别让我走也走的不安心，哭也得像个仙女才行，不然丢的可是我们逍遥派的脸面，我们可是很注重形象的。”

逍遥派，这是芷若第一次从郦桃夭这里听到这个名字，不由得一怔。

郦桃夭想了想，她无人可托只得把门派大事托付给芷若：“小哑巴，我见过你在庭院里舞剑的样子，知道你虽然无法修习内功，但大抵是有门派传承的，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师父，但是我请求你，看在这么多年相伴的情分上，帮我一个忙。”

“我不是个合格的掌门人，眼看着就要死了，也没个继承人，如果你能修炼我逍遥派绝学的话，就是逼你我也要把掌门之位传给你的，可你偏偏经脉有问题，习不了我逍遥派绝学。”

“请你帮我找一个合适的传承人，悉心教导她。这指环叫做七宝指环，是我派掌门信物，它也是我书房的钥匙，那里面的传承也请帮我一并交给她。”

“我知道你在偷偷调查平南王帐下的魏先，我不管你跟他有什么宿怨，为让你帮我的交换，我愿意将灵鹫宫的部分势力交给你，想要报仇，靠你自己怎么能成事呢？”

平南王帐下有一得力汉将，据芷若调查，雁儿记忆中杀害她外婆和舅舅的元兵穿着的兵服，就是这位魏将军所豢养的府兵兵服。

“你愿意答应我吗？”

芷若不敢接那指环，只觉得有千斤重，这个时候的郦桃夭不仅仅是她的老师，她更是一位掌门，要将一个门派的未来托付给她。芷若虽然没有听说过逍遥派，但她也知道这世上是有很多隐世门派的，单看逍遥派的杂学，她想要找一个合适的传承人，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，更不要提还有武学的传承。

芷若舍不得她死，只想着让她不要再说话了，她一边说话一边吐血，自己感觉不到吗？

“怎么还哭上了，亏我还觉得你是个外柔内刚，撑得住事儿的，还不接着你是要气死我啊，咳咳。”

因为说话的原因，郦桃夭被口中的血呛的咳了几下，芷若慌得忙用手帮她调整了侧头的姿势，眼泪也砸到了郦桃夭的额头上。

芷若突然记起她是来告诉她桃树活了的事情的，她不是一直等着桃树发芽吗，桃树复生说不定真的预兆她等的人要回来了呢，芷若跑到桌案边写下这个消息，想要激发郦桃夭的求生欲。

【你的桃树发芽了，真的，你等的人或许也要回来了，你难道要这个时候放弃吗？】

郦桃夭努力的看清了芷若的字条，嗤笑了一声：“傻丫头，他不会回来了……他死了。”

芷若闻言一怔，之后颓然的放下手。

郦桃夭将七宝指环强塞进了芷若的手中，瞳孔都微微散大了一些，低喃道：“我师父对我说要真正得逍遥就要入世，我觉得她一定是骗我的，若我当初没有下山就好了……这些年我在庵堂也没有好好修习佛法，但我在佛经里读到过一句话，我觉得很有道理。‘由爱故生忧，由爱故生怖，若离于爱者，无忧亦无怖。’”

“小哑巴，你可千万不要轻易爱上一个人……”

郦桃夭的声音越来越低，芷若的视线被泪水模糊成一片白雾，她看不真切郦桃夭到底怎么了，掌心一片冰冷粘腻，是郦桃夭刚刚吐出的血粘在了指环上，见她再也没有声音，芷若开始轻轻的摇晃她，因为她一直没有反应，芷若摇晃的动也渐渐大。

她死了吗？她怎么会死呢？明明早上还好好的啊。

她还没有答应她的嘱托，没有告诉她她已经有爱的人了……

她甚至没有机会喊她一声师父……

她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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