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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值盛夏，正午骄阳似火。
临西影视城的某块沙地被晒得滚烫，像泼了层刚烧开的热油，程璃穿着褴褛的戏服趴在上面，露出来的皮肤灼得又红又疼。
她隐约闻到身上散发出的烤肉味道，不难闻，还有点香。
早饭只匆忙吃了块袖珍的小面包，连串高强度的动戏之后，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，她饥肠辘辘，恨不得对准自己快冒烟的手臂啃一口，但头脑还保持着高度清醒，按照剧本，时机恰好地敏捷翻身，躲过抽下来的马鞭，暗中抓了把炽烫的沙子，朝马背上的将军狠狠抛过去。
导演双手抓住桌沿，紧盯监视器，屏息凝神。
高清屏幕上，将军没想到遍体鳞伤的邪道女囚还敢拿沙子做暗器，不小心被迷了眼睛，女囚逮住机会，踉跄着爬起来，拼命朝前跑。
然而她已经逃脱无门，很快就被追上，高高扬起的粗粝马鞭朝她后背甩去，“啪”的一声大响。
“cut！这条过了！”
程璃如蒙大赦，露出比哭还难受的笑容，这一笑不要紧，她干巴巴的嘴唇生生扯出道血口子来。
那边导演已经搬起摆放监视器的小桌子，麻利地准备撤退，怕吵到谁似的，压着嗓子叮嘱：“程程！你们赶紧把沙地收拾好，千万别影响人家剧组进度！”
程璃嘴疼，说不出话，朝他比了个“放心”的手势。
不远处，立着几个巨大的遮阳伞，一众身披防晒衣，卡着大墨镜的明星大咖们靠在舒适躺椅上，边享受助理的冰果汁小电扇，边朝曝晒的沙地上张望，百无聊赖时，在墨镜后面翻个白眼，唇角再勾出个不屑的浅笑，就算是对刚才这场戏的观后感了。
遮阳伞下，有个工人员高声对程璃喝道：“动快点！借你们场地就不错了，别磨磨蹭蹭的！”
程璃蹲着，正在手动抚平被踩乱的沙子，闻声回过头，朝伞下星光璀璨的众人扫了几眼，没说话。
“太欺负人了！”
程璃的贴身助理云盈端着杯子冲过来，把吸管塞进她嘴里，喂了几口水，接着陪她一起抹沙子，烫得掌心通红，“明明是他们嫌热要中午休息，同意我们借用这个场地到两点的，这才一点半不到就开始撵人！”
云盈替程璃委屈，继续念叨：“还有这沙子，非要用手弄平，不知道多烫吗？鞋在上面荡一荡不就好了？”
程璃脸上的汗顺着尖而微翘的下巴滴落，背上也湿透了，浸着刚才被鞭子误扫到的位置火辣辣的疼。
难受归难受，她语气仍旧平稳无波，“场地是人家剧组的，看咱们拍完了肯定要催。”
“至于沙子，”她舔了下嘴唇凝固的血迹，“用鞋会留下鞋印，别的工具目前也没有，手最方便。”
云盈听出话里的安抚，目光落在她原本白似的细嫩脸颊上，此刻沾满细沙，被汗水混成污迹，斑驳地透着底下热气腾腾的红，忍不住心疼地问：“程程姐，你长这么美，演技又好，看他们那种不尊重的态度就不生气？”
“跟他们生气，值吗？”
程璃扬起秀长的眉，朝云盈一笑，“在这圈子里，少抱怨，多努力，做好自己就够了。”
等把沙地处理好，不出意料又被找茬挑剔了一番，程璃只当没听见，跟自家剧组的几个工人员一起回到原本属于她们的地盘——
整个临西影视城里，最偏僻破落的一处宅院。
饭点已到，途径其他剧组时，演员们都在领热气腾腾的盒饭，只有她们的宅院里，开水烧得呼呼直响，地上摆着一排口味相同的泡面。
云盈捡起其中一盒，把撕开的盖子翻回来细看，眼圈当时就红了，“我就知道，又是快过期特价促销的！”
程璃习以为常，摸摸小助理的头，“别哭。”
云盈很听话地憋了回去。
其实真不怪云盈想哭，程璃自己都恨不得抹一把辛酸泪，她毕业入行三年来，大大小小的剧组进过不少，还是头一次遇上这么拮据的。
不，拮据根本不足以形容，应该是赤贫如洗，穷困潦倒。
到处求人借场地、没钱叫盒饭这种事经常发生，不提也罢，单说前天那场戏，剧情进展到她演的邪道女主被害，需要用到有毒粉末，导演连两块钱的速溶奶茶都舍不得买，直接把方便面调料包省出一点，让她给吞下去了。
“太受罪了，”云盈想想进组以来的日子就糟心，恨恨地往泡面碗里倒开水，小声嘀咕，“真不知道许总怎么想的，你个人条件这么好，就算是刚签进来，也不应该接这么穷的剧啊！”
许总？
程璃毫无形象坐在台阶上，刚伸展开酸疼的细长双腿，听到云盈碎碎念，不禁好笑地看她一眼，“说什么呢？我这种小虾米接戏，怎么可能劳烦许总的大驾。”
云盈想起关于顶头大老板的诸多传言，不禁好奇心上涌，凑近了八卦地问：“程程姐，算起来你签约也快两个月了，见到过许总没有？听说他本人身材超好，脸比那些当红小鲜肉还帅！但是吧——”
但是吧，性格不可描述。
按道理说，面见老板，本该很平常。
可成意影视的许总，偏偏就是奇葩一朵，圈子里众所周知的高岭之花，他性情孤僻，不近人情，讨厌公开露面早已不是秘密，据说合伙伴想亲眼见他一面都不容易，公司里没见过他真容的更是比比皆是，何况批量签进来的十八线新人呢。
程璃签约的时候都没见到，自知以后更没机会了，许总大概根本就不记得公司里新进了她这号人。
她还很无聊地偷偷揣测过，说不定“许总脸帅身材好”根本就是谣言，其实他外形有碍观赏，才会拒绝曝光。
可谁知道呢，反正遥不可及。
“我怎么可能见过他，”程璃摊摊手，开玩笑地跟云盈承诺，“等我哪天真的大红大紫了，也许有机会能得许总召见，到时候窥见天颜，偷拍下来，给你瞧个够。”
大红大紫，程璃随便说的，按她的想法，怎么也要再过个五六七八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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